33、二哥
33、二哥
门外传来三声轻微的敲门声，兰清若这几天已经熟悉了梅香的乖巧。
“是梅香。”兰清若长舒一口气，“她很懂规矩，也很贴心。”她由衷地向梅效白赞了一句。
梅香推门进来，“老爷，姑娘，有客人来访。”她递上名贴。
“我二哥。”兰清若叫起来，“兰家来人了。”说着就跳起来。
“慢着，”梅效白先拦在门口，夜幕降临，客栈下面一片喧嚣，正是纳客迎福的时候，“客人在哪里？”
“不知道，是个小厮给我的。”梅香说。
“兰二少爷选择这种方式来见你，说明兰家解决此事的态度。”在不了解内幕的情况下，他们选择了低调谨慎。梅效白点点头，“你想告诉你二哥真相么？告诉了他，或许我们可以坐下来一起想个周全的办法。”
“不可。”兰清若下意识地阻止。
梅效白由衷地笑起来，肖九在他们身上找不到破绽就会把目光盯在他们身边人的一举一动上，尤其是兰家人梅家人的反应。原本他以为兰清若顶多是一名青年革命党，朝廷对革命党虽然是剿灭杀净的强硬态度，但社会上，尤其是军队里却有很多赞同的声音，在他看来武仁合肖九之流不过是追逐权势之徒，不可能对一个似是而非的革命党花费如此大的心血。
兰清若的事情恐怕更复杂。
“对不住，”兰清若万分愧疚，时至今日她已不能把事情再往外扩展，只盼着让事态终止在梅效白这里，“只能委屈梅老爷了。”
“你明白就好，真相泄露的越少，我们就越有主动权。”他顿了片刻，“现在的关键是你是自愿和我在一起，还是被胁迫？！自愿，我们应对的方法是一种，胁迫，我们应对的方法是另一种。”
“我明白，我自然是自愿和老爷在一起的。”如果她透露出被胁迫的意思，兰家或许会不顾一切地摧毁梅效白，动作越大漏洞越多，这或许就会给肖九留出破绽。
“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表示是自愿与我在一起，疼爱儿女的父母或许会不顾脸面地成全你我。”梅效白看着怔忡的兰清若，不待她回答，“当然后面的事我会安排好的。“
“好。”兰清若喃喃地。
“别担心，依我看，你爹娘哥哥只怕已经看破两分。”梅效白把兰清若摁到软榻上躺好。
“什么？”兰清若又惊又惧。
“如果肖九的话不假，兰家打了你表哥并将之从兰家驱逐，说明你爹娘哥哥不仅把我们的关系坐实，而且采取的是非常极端的手法把你我的事透露了出去，等于在呼应江怀谨和我们的行为。”
兰清若拧眉，眼泪簌簌而下，“是我给爹娘惹祸了，娘从来就很骄傲，什么时候受人指点过半下，为了我、、、、、”
“他们是真正的好父母。”梅效白由衷地说。“只希望以后你的解释能让他们老怀宽慰。梅香去把人悄悄带上来。”
片刻，一个女子压抑的声音凄厉地传来，“姑娘在哪儿，她在哪儿，我要去看她。”话音未落，门砰地一下被推开，一位身穿淡青色紫红缠枝花襕边袄裤的丫头冲进来。
“兰香！”兰清若猜测到能够前来的必定是她，猜测变成现实，她的忐忑淡了几分。
“姑娘，”兰香扑过来，泣不成声，“你到底得的什么病，竟然这样、、、、、、这样憔悴。”
“兰香，”兰清若一把攥住兰香，把她拉到面前，小声问，“表哥、、、、、、”
“清若。”二哥兰清池站在门口望过来，梅效白站在他身后。
“二哥。”兰清若嚅嚅地，又是害怕，又是心酸，眼圈一红，竟然说不出话来。
“兰先生，请进。”梅效白把兰清池让到软榻前，梅香摆了两把椅子，兰清池顿了一下，才坐下。
“你的身体怎么样？”兰清池只问。
“还好。”兰清池眼神清亮，深不见底，可兰清若知道她这个二哥最是聪明，轻易不会有什么能瞒过他，家里的举动或许就是他的意思，不由十分紧张。
“那好，”兰清池也不深问，“你麻烦梅先生这么许久，明日一早就随我回凤阳，梅先生的恩情我们以后再报。”
兰清若一愣，旋即明白这是家人最正常的反应，把她悄悄带回去，再与梅效白谈条件，一般的父母甚至会不顾她的意思强制把她带回去，再送进家祠面壁思过。
“我不回去！”兰清若不由自主地看了眼梅效白。
“为什么？”兰清池皱起眉头问，“你在这里万事无人照料，又是女子。”
“我不回。”兰清若还是这话。这话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最初想的闹一场就能顺理成章地和梅效白撇清关系的想法是多么幼稚，也理解了为什么当初梅效白的犹豫。
“为什么？”兰清池神色莫辩。
兰清池低下头，她暗暗希望哥哥能不管不顾地打她一顿再将她带回家，又害怕他如此决绝。她现在很怕回去，武仁合肖九并没有完全对她放心，躲在这里有梅效白应付，回去她就得自己应付。兰家和江怀谨把她和梅效白的行为坐实了，原本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触，因为一切都是假的，可这一刻她却觉得万分恐惧，一种无法把握的恐惧。“我不回。”她异常坚决。
“清若，母亲很担心你，让我无论如何要把你带回去。”兰清池苦口婆心，“我想梅先生也不会反对，即使你们、、、、、、有什么打算也要从长计较。”
“我不回。”兰清若泪水长流，不管不顾地蹙过身。
“奔为妾，聘为妻，你、、、、、、”兰清池直跺脚。
“我只是现在不想回、、、、、、等养好了病再回、、、、、、”
“这样吧，兰先生，”梅效白提议，“去我房间坐坐，让清若姑娘冷静一下。”
兰清池没动，却扭过身问，“梅先生是怎么认识舍妹的。”他的眼睛熠熠闪光，却压不住一抹冰冷。
“我与令妹渊源颇深，”梅效白看了眼兰清若，可兰清若垂泪不语，丝毫没意识到兰清池的咄咄逼人，他只好说，“初十，清若姑娘在雅安游玩时突然生病，之前我与她有过几面之交，看她病得急，就让她住进了梅家别院养病，谁知一连几天都不见好转，我正好要来庆丰，就带着她来万老神医处求医。”
“舍妹是学生，先生是商贾，据我所知，梅先生根本没可能与舍妹有什么几面之缘。”兰清池嗤笑一声，闪着清光的眼睛直逼着他。
梅效白心里苦笑却又不动声色，“兰先生这话说得很是偏颇，人生无处不相逢，这可是公认的真理，更何况凤阳和雅安相距不过两百里，长陵与雅安只有八十华里、、、、、”
“梅先生也懂诗句，”兰清池虽然笑着，声音也透着寒意，“那你讲讲你们都是什么时候相遇的。”
“实在惭愧，”梅效白拱手一揖，“去年，我夫人过世，我在法华寺为她做了七天的道场，正好清若姑娘和她表哥，还有两个同学去寺里游玩，清若姑娘走散了，我有幸与她指了路。”
兰清若也抬起头，这几天她与梅效白把两人可能相遇的地方捋了捋，还真发现了几个可能相遇的地方，只是他没说过他们真的相遇过。
法华寺她记得很清楚，那天的确有人在为亡者做法事，只开了大雄宝殿供人参拜，几人觉得无趣，就在寺里四处游逛，她走到偏殿后的小竹林不愿再走，就在一处石桌前坐下等他们，坐了没一会儿，有一个男人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向她走来，可能也想在石桌前坐坐，看到她就止了步，转身往别处去了。此刻再想那个抱孩子的男人似乎与梅效白的体型神态很类似。她不由地长舒一口气，她总觉得他们的关系经不住人拷问，表哥坐得再实，那也是空中楼阁，现在这种感觉一扫而净，心里很踏实。
“今天一月份，我哥哥梅效尤在福临老宅举行迎春赏梅会，清若姑娘和我大嫂的妹妹仁秋一起去的，我恰好和她们见过，还有、、、、、”
“好了，”兰清池打断他，面色难看，“无论怎样，妹妹受梅先生所救，我们兰家都得感谢，可是恕我直言，清若生病，为何梅先生不第一时间通知她的家人，而是、、、、、私下、、、、、”他犀利地盯住梅效白。
“是我不让梅老爷说的。”兰清若突然开口，“我、、、、我想清静清静、、、、、”
“你、、、、、”兰清池额角青筋直跳。
梅效白忙拦住兰清池，“该吃晚饭了，清若姑娘只能吃些软烂的东西，兰先生先去我的房间，什么事都等吃了饭再说。”
“也好。”天色已黑，走了一天的路，身上早已汗湿，再看看一脸倔强的兰清若，兰清池只好鸣锣收兵，恨铁不成钢地说，“回头再与理论。”
两人离开房间，兰香嚅嚅地不敢过来。
“表哥出什么事了?!”兰清若想掀开被子，又忍住了。
“表少爷，表少爷、、、、、、”兰香一脸不忍。
“快说，你要急死我？!”虽然已经大体猜到怀谨的举动，兰清若还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一切。
“他回去时，倒没什么，”兰香走过来蹲在兰清若面前，一脸纠结，“他说姑娘躲着她，他四处找姑娘。老夫人一听就急了，抓着同表小爷一同回去的兰草训斥了一通，兰草说姑娘和同学出门从来不告诉她，她也不知道。当晚、、、、、、“
“晚上怎么了？！”兰清若心头一窒，抓住兰香的手腕，厉声说，“快说。”一把甩开兰香，扭到一边不敢与她直视。
“晚上，和兰草同屋的兰穗找到兰妈妈说兰草不见了，兰妈妈一听就带着人四处查找，最后、、、、、”兰香说不下去，只能低声抽泣。
“是不是在江怀谨的房里找到的她。”兰清若以为自己能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可说出来她才知道尽管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是表哥为了保护她做的假，她的心依然紧紧地攥在一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是，”兰香低着头，“老夫人当晚就把他们赶走了。没想到兰草这么没羞，表少爷也、、、、、、可能是受她诱惑，她怎么能和姑娘比，等少爷、、、、、想通了，他一定会回来向姑娘陪罪的。”
“娘怎么说？”兰清若声音空洞，不用伪装就能感觉到心死的感觉。
“老夫人说兰家再不许表少爷上门。”兰香低声说，“城里都传遍了。”
这就是梅效白说的后果，兰清若呵呵两声，即使将来他们把真相告诉兰家人，兰家人也不会原谅一个把她抛到世人眼前，让她颜面尽失的男人。这就是他的绝决，也的确够绝决。江怀谨伤了兰清若的心，兰清若一气之下负气走失，与梅效白相遇，从此成就一段佳话一段风流佳话。
一通百通，可他为什么做这样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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