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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谢子平


搁四十年前谢知道绝想不到自己还有跟他爹心平气和说话的一天。


        真正是时光荏苒,  岁月无情,谢知道心中感慨:当年那样的恨,  跟他娘一起被抛弃被辜负恨不得他爹立刻死了的恨,在经历岁月长河的磨砺后到如今不说完全的烟消云散,但确实是所剩无几。


        他爹对他,对他娘是狠心,可对他儿子和孙子却是竭尽宠爱——子安和尚儿能有今天,  他爹确是花费了大量心血。


        他爹把亏欠他和他娘的情分给了子安和尚儿。


        如此,  谢知道想他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他的气就这样慢慢地磨平了!


        云氏眼见公公分家大面上分得公正,于最重要的土地完全按照朝廷律法给了她这一房七成,心里大石放下,而待听到现银的分配后更觉心满意足。


        银子是浮财,  原就没有定数,给多给少全凭她公公一张嘴。她公公现能一气给她长房十八万可算良心——若是再多,即便他公公愿意给,  她男人怕是也不能要。


        俗话说“财不露白”。这分家文书要在衙门留底备案。给人知晓了她家有太多银子可不合适——没得招祸。


        倒是现在这样刚刚好!


        既符合城里人对谢家大房财富的预期,  又不至于夸张到引发争议。而


        男人得了这笔银子今后在山东置产也有个说道。


        眼见大老爷分好家后,  老太爷转谈养生,谢奕便跑过来拉云氏道:“娘,  爷爷家分好了,太爷爷也说了好,  您就别再跪着了,  快起来!”


        于是云氏便站起了身。


        红枣见状跟着麻溜地站了起来。


        对于从天而降的五千亩地和两万两银子,  红枣颇为欢欣鼓舞——正愁进京安家和开分店扩大再生产没钱没人呢,  现一下子全解决了。


        如她弟所言,大老爷这个爷爷当的确是比她爷强太多了!


        谢子平等人的心情和云氏红枣完全两样。


        他家人口多,谢子平如此想:四个儿子将来除了允青,一人才划一千来亩地——赶上好年头也才一千多两银子的出息,这往后的日子要咋过?


        到时怕是连下人们的节赏年赏都发不出了!


        谢子平实在很想再求求他爹,无奈谢奕过来搀扶他说:“三叔,您快起来,我看到二爷爷进院了。”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三叔,您搁太爷爷、爷爷跟前哭也就罢了,可不好叫二爷爷看到——没得叫他笑话你这么大一个人,连孙子都两个了,还淌猫尿。”


        “何况今儿还是我爹的好日子,您是我叔,人前必得露出欢喜样子来才合礼数!”


        谢子平……


        谢尚搁谢知道眼里那就是个大写的可爱。谢知道听得这话立捋胡笑道:“还是咱们奕儿懂事!”


        谢子平……


        看到谢子平起身的不甘愿,红枣下意识地抽了抽嘴角——人心不足蛇吞象。红枣心说:养尊处优长这么大,一点付出没有,分家能得五千亩地和两万两现银还不好?


        似她公公拿得是多,但平常干得也多啊。别的不说,她公公还是秀才的时候就一个人单枪匹马地跑京师大半年愣是给大老爷跑出一个官来,圆了老爷子做官的梦——只这份孝心就不是谢子平这种只知道扒着家门哈巴的所能比。


        大老爷脑筋清爽,倚重她公公还不是自然?


        谢子平不出力就只想多分钱,这脸真不是一般的大!


        青肿的额头不是水洗所能隐藏,谢知道进屋看到谢子平等人的伤痕,心里不免嘀咕发生了什么事。


        但等十三房人齐聚,谢知道当众提了分家,谢知遇心叹一口气——他太懂谢子平的不甘!


        不过,谢知遇转念便佩服谢知道一气分出三十来万现银,心说这也太能攒了吧?


        他大哥其实是貔貅吧?


        他早年手里也不是没有过钱,但基本都是左手进右手出,冤枉钱不知花出去多少,以致现今都没什么积蓄。


        亏他当年还笑他大哥土包,不会吃不会穿不会玩,殊不知蠢的其实是自己,得意忘形,没有远虑,等那几年风光一过,一切便打回原形,后悔不及。


        谢家小十二房的其他人跟谢知遇一样惊叹谢知道的豪阔——早知道大房有钱,但不知道只大老爷一个人手里竟然就有这许多钱。


        大房可不止大老爷一个人有钱,谢子安、谢尚手里的地也不少,而且都还开铺做生意,年收原就不少,现又得了大老爷给的这份家私,说不得往后就更有钱了。


        不约而同地女人们的眼光都落在红枣身上——十年前这个被人嘲讽“有命嫁还得有命享”的庄户丫头用事实证明她命享富贵,过去十年不止在谢家宗妇的位置上坐得稳稳的,且大福还在后头!


        五月初二一早李满囤和王氏打发人来明霞院说想接红枣家去走走,云氏自是答应,然后便特地叫了红枣来嘱咐道:“尚儿媳妇,你家去后且把老爷升官的事跟你爹娘透个气,好叫他们知道老爷那边现官事繁多,实在腾不出手,不是有意疏你和尚儿的好事。”


        红枣知道云氏说得是实情,红着脸答应了。


        云氏见状高兴便拿了不少的东西给红枣回娘家。


        近半年没见到女儿,咋见到女儿花枝招展的家来,李满囤和王氏心里这份欢喜就别提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女婿出门在外,没一道来。


        进屋坐下不及过礼,李满囤就迫不及待地问道:“红枣,你女婿可有信来。”


        “有,”红枣笑道:“过去两天,京里来了两封信。”


        “一封信是刚中状元那天写的,信里说了中状元后圣上还赏了你女婿一个比五福院还大的带花园的内城宅子。”


        “还有宅子?”李满囤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然后便开始高兴:“先我听人说你公公在京的宅子不大,只得一个连侧院都没有的三进院子。当时我还担心你同女婿进京后住哪里?”


        “北面那么冷,没个向阳房哪成?”


        “现好了,女婿得了这样一个大宅子,你过去就不愁了!”


        红枣没想她爹还给她操了房屋的心,心里感动,告诉道:“爹,您大概还不知道。昨儿刚收到的一封信里说我公公外放了山东提学官,往后几年都不在京。”


        “不在京?外放了?”李满囤怔了一下:“还有这提学官是个什么官?”


        红枣忍不住笑:“爹,这提学官最为人知道的就是院试的大宗师!”


        “哇——”李满囤惊叹了:“你公公这就做大宗师了?那可是正三品!”


        “是!”红枣点头道:“而且圣上还赐穿了蟒袍。”


        “十三省提学官里的独一份!”


        “蟒袍?”李满囤讶异:“这是什么?”


        红枣少不得把老太爷先前的话转述了一回。李满囤、王氏闻言赞叹不已。


        乘着父母兴致高,红枣方道:“爹,娘,因为我公公升官外放,事出突然,所以接连两封信里都还没提日子的事。我婆婆让我带话说怕是还得两天。”


        闻言李满囤王氏虽觉得失望,但也能想象谢子安和谢尚现在的忙乱,知道不好挑理——似李满囤中了一个秀才,各种人情往来酒席应酬还忙乱了大半个月呢!


        说完最重要的事情,方看礼物。王氏再一次埋怨道:“你婆怎么又给这许多东西?”


        红枣解释:“我婆说今年办喜事,得比平常优厚。”


        李满囤、王氏看云氏重视女儿女婿的人生大事,心里畅慰,心说:但有亲家这句话,日子晚点定就晚点定吧!


        吃了蛋茶,红枣想想又告诉道:“爹,娘,我告诉你们一件大事。”


        李满囤、王氏:?


        红枣:“我祖公公昨儿说分家了。”


        “什么?”李满囤王氏大惊失色:“现在分家?你公公和你女婿都不在家?”


        吃过分家的大亏,李满囤和王氏不免有些杯弓蛇影。


        “我公公就是特意赶现在分家的。”红枣言道,然后便把昨儿的事说了一遍。


        李满囤听后消化了好一阵方才感叹道:“到底是大老爷,处事公正不说,这么大岁数了,还处处给儿孙打算。”


        “红枣,往后你和你女婿可得好好孝敬他老人家!”


        红枣:?


        “红枣,”李满囤语重心长道:“你看你女婿要去京师做官,虽说有御赐的大宅子,但俗话说‘搬家无益于走水烧屋’,似平常家里看似不值钱的破烂等到了新家发现没有便就得使钱买。”


        “像你们在京师还好,我听说你公公在京师有庄子种菜,你和你女婿过去吃上头还是现成。”


        “似你公公要去山东,你家在山东没地没宅,你公公想过得好,说不得要花钱置。这银子就要得更多了。”


        “所以这大老爷赶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分家未尝不是补贴你们的意思!”


        红枣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闻言颇为佩服道:“爹,还是您想得深!”


        “我这算什么深?”李满囤谦虚道:“红枣,你还年轻,还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的时候。但等几年,你就懂了!”


        “红枣,你这个祖公公难得,他这样给你们打算,你和你女婿不好好孝敬他,天理难容!”


        李满囤自己没得父亲疼爱,便特别羡慕别人家的父亲,心说似谢大老爷这样的长辈才叫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红枣进门的时候谢知道已经在赤水县做官。红枣直等五年后谢知道致仕才见了这位祖公公第一面。


        而谢知道家来后独宠谢奕,对谢尚并不似谢奕那般亲人,然后加上过继的事,也是老太爷出面解决,谢知道至始至终未曾正面表过态。


        所以红枣对谢知道这位祖公公不说有嫌隙,但肯定不亲近,起码不似对老太爷一般亲近。


        但现在听得她爹的话,红枣便自觉有些过分——大老爷对她其实没差,刚进门就给了谢尚两个千亩的大庄子,现家里的日常开支主要还是当初大老爷给的廖庄在支撑。


        然后年节生日,大老爷也都没薄待过她,该给的一样都没少给。


        而她觉得大老爷不好,原因不过是是看不得他对谢奕的疼宠。


        谢奕长得得人意,大老爷见之喜爱,偏疼些都是人之常情,何况大老爷的喜欢也只是跟老太爷对谢尚一样的亲带在身边耐心教导——所以她在心安理得享受老太爷对谢尚疼宠的时候为什么就看不得大老爷对谢奕的偏爱


        甚至还由此心中生怨


        这几年都没用心孝敬过大老爷


        她什么时候成了这样小气自私的人?


        突然地一番自省,红枣省出一后背的冷汗——当家太久,恭维话听得太多,她就忘乎所以起来,失了做人的本分,只知索取,不想付出


        今儿若不是她爹提醒她,真不知她还将这样错多久下去


        直到成为下一个谢子平


        “爹,”红枣跟李满囤保证:“您放心,我会好好孝敬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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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知道是个好爹,你们不作诗歌颂一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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